既然鱼儿上钩了,林婉儿哪能让它跑了。
  她三下五除二地揉红了眼睛,含泪说道:“我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是非不分,颠倒黑白,巧舌如簧了。三叔,你自己一屁股的屎没擦干净,还有脸来指责我们。这里最没资格指责我家的就是你,要不是你吃喝玩乐,不学无术,我爹怎么会死,家里怎么会过的这么紧巴?合着一家人勒紧了裤腰带,就肥了你这只大耗子。你说我娘好吃懒做,哼,我娘嫁到林家十几年了,哪天不是家里地里任劳任怨,就连生了孩子第二天也得去地里拔草。这全村人可都看着呢。”说着她又把李氏的手掌摊了开来,“你看看这手上的茧子,冻疮,裂口有多少,你再去看看大伯娘和三婶的!”
  白氏和小计氏赶紧把手缩进了袖笼里。
  “你说我娘不孝顺公婆。那年我奶患了疟疾,天天屎尿在床,是谁每宿每宿地在床前伺候了一个多月?还有去年冬日我奶没胃口想吃笋子,大冬天的我娘走了几十里山路去挖笋子给奶煲汤……还有……就这你敢说她不侍奉公婆。”
  林婉儿林林总总地说了十几件事,怼得林如柏汗如雨下。
  计婆子看儿子被怼不干了,她气急败坏地喊道:“我可没想吃啥笋子的……也没让她伺候,是这李氏惯会讨乖卖巧,谁知道背地里怎么骂我呢!”
  林婉儿直接无视她的叫嚣。
  “至于你说我忤逆长辈,就算有又想怎么样,那是你们逼的!”
  “三伯,你看这臭丫头亲口承认了。快……快把这个小畜生拖去浸猪笼。”林如柏此时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狗,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。
  林保全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向那丫头。
  林婉儿不慌不忙地说道:“行。我就算死,我也要跟每一个人都说说我的好爷爷,好奶奶,好伯伯,好叔叔是怎么逼迫我们二房的?”
  “你这畜生胡言乱语,还想蒙混是非,可谁会信你?”听林婉儿这么一说,林如柏赶紧堵道。
  林婉儿指着林家众人,大声说道:“圣人云:母慈子才孝。打我记事起就是干不尽的活计,起的比鸡早,睡得比牛晚。我们几人从没吃过一顿饱饭,干了一天的活每餐就是一碗刷锅水似的薄粥。大冬天的我们姐弟几人冻得手脚生疮,他们也没买过一件袄子给我们,害我们在床上窝了一个冬天……如果是家里穷也就算了了,但小叔一个砚台就花了五两银子,你敢说这是不是在苛待和欺负我们?还有我爹病了,家里明明有银子,再不济有我爹赚下的田地卖上几亩也就够了,可你们几人偏偏黑了心肠,合伙骗了我姐去了那狼窟受罪。”
  一席话说完,林婉儿两行清泪滑下。
  “就说上个月,奶奶冤枉我偷了鸡蛋,把我打得头破血流连个大夫都不请,差点我就没命了。小叔,你还要我怎么听话!?”
  “还有几天前,你故意趁着醉酒想亲薄自己的嫂子,你做这等下作事时,有没有想过我爹呢?”
  这么一番话下来,林如柏脸色已惨白如雪。
  众人听了这么多林家的阴私事,已经惊呆了,这都是什么样的人家啊!?
  林保全更是对自己这位堂弟彻底失望,这治家不严不公不慈,真是昏了头。
  “小叔,你不是要跟我讲道理,讲律法吗?请你告诉这夺人家产是什么罪?这诓骗欺瞒是什么罪?这故意伤人是什么罪?这欺辱寡嫂是什么罪?还有你欠下赌债,发卖我娘又是什么罪?”
  这一声比一声高,倒把计婆子几人听出一身冷汗。
  林老头看着外面指指点点的人群,捂着脸,心道:“完了,这下真完了。”
  “你……你个贱人……我……我打死你!”林如柏直接扬起了手。
  林婉儿直接抓住了林如柏的手,林如柏顿时觉得手上像被铁钳钳住了一样。
  林婉儿一甩手,他就“蹬蹬蹬”地往后退去:“就凭你这么个卑鄙无耻,自私自利,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狗东西也配打我。还读书人,有你这样的读书人孔夫子都要气得从坟里跳出来。”
  林如柏气得面目扭曲,说不出话了。
  接着林婉儿指着屋里几人:“我告诉你们,别逼人太甚。我要不念在你们是我爹的血亲,我早上县里告你们去了。”
  众人皆是心肝一跳,双腿一抖。
  就这样整个林家莫名的静了下来,仿佛时光都凝固了。
  良久,林老头看着李氏几人冰冷的眼神,一脸灰败地挤出几个字:“分吧,把家分了。”
  接着转头看向林保全:“三哥这次分家还得你给见证一下,就把二房分出去吧。”
  什么?只把二房分出去!哪有这样分家的?
  林保全对这位糊涂的堂弟已是无语到了极点,但看林家老大,老三和老四都没有意见,只能说道:“都说树大分支,老七呀,家大了心思也多了,再在一口锅里吃饭难免会有嫌疑。早点分开也是好的,大家闹个清清白白,兄弟间的情分也不会伤了。”
  可林老头并没有听进去,只是让林如柏去屋里拿来了纸笔等物。
  林保全不再相劝,叹了口气,摊开纸,拿起了毛笔:“老七,趁着大家都在,你说下具体分家的章程吧!”
  林老头闷声闷气地说道:“家里水田一共八亩,旱地……”
  话没说完,计婆子就嚷嚷了起来:“老头子你疯了吗?他们做小辈的提出来的分家,凭什么分田拿地的,他们有这个脸吗?我老婆子把话扔在这,想分走田地除非我死了……”
  计婆子这次倒不像开玩笑,那脖子梗着连林老头都不看一眼。
  李氏悠悠地说道:“娘,先不说这田地屋子都是如松置下的,就是正常人家分家也是有田地屋子的。看来你这是诚心不给我们活路啊!如松是你儿子,婉儿,文远也都是你的孙子孙女呀。”
  “啊呸,我孙子,孙女多的很,不差他们几个。”计婆子嫌弃地看了二房的人。
  “老婆子……”林保生大吼了一声。这不分田地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。
  “咋了,我说错了?老头子,我跟你说其他的事我听你的,但他们想分这房子田地,我老婆子就是不答应。”
  “奶,你的心可真狠啊!好,我们不要田地,也不要房子,甚至你家的一根线我都不要……”林婉儿突然发话。
  此话一出,就像那油锅里溅了滴水进去,围观的人更是讨论起来。
  “婉儿!”李氏慌张地喊道。
  林婉儿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,就朝林保全鞠了一躬:“村长爷爷,我说的代表二房都写进文书里吧!”
  林保全见李氏不再反对,就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婉儿:“丫头,你可想清楚了,写进去了,你可是什么也分不到。”
  林婉儿一双大眼睛扑闪着,坚定地点头:“我确定。不过……”她转过身来,看向计婆子等人:“这不分我家产,那我二房也就不尽赡养的任务,以后请各位长辈们不要再拿这点来说事。”
  “切,我有这么多儿子谁需要你家来养。你别到时没饭吃了,哭着求着我们收留就好。”计婆子一副只趾高气扬的样子。
  今天虽然失去了脸面,但是不费一个铜板就把最大的包袱给丢了,计婆子心里还是舒坦得很。
  “您放心,奶,我就算饿死也不再吃你家一粒米。”
  林保全笔下一顿,心下叹息一声,就把这些内容给写了下去。
  待文书写好后,林保全念了一遍:“今泉水村有林保生一家进行分家,分家为二房单独分出……田地屋宅与二房各人无关……二房无赡养两老义务,任何人不可以以孝顺之名挟之……”文书念完,众人均无异议。林保全就誊抄了两份,然后让众人签字画押。
  轮到林婉儿一家签字画押时,林保生再次问道:“丫头,这签了字,画了押就覆水难收了,你可想好了?”
  对于林保全的多次维护,林婉儿还是很感激的:“村长爷爷,你放心,我们一家人只要心往一处用,劲往一处使,就一定不会饿死。”
  林保全点点头,极其复杂地看了二房一家。这是他主持分家见过的最惨的一户人家,真正是孤儿寡母,净身出户。
  三份文书签字后,林婉儿突然指着堂中的叔伯道:“你们也在这上面签字画押。”
  林如槐耻笑一声:“死丫头,你这也太把人看扁了吧!我犯得着去你家打秋风吗?”
  “有道是小鬼难缠。我可不想哪天发家致富了,被你们堵在村口骂我不孝敬老人。”
  “啊呸,就你这三两骨还想穿金装?签,大家都签了。赶紧让这个贱蹄子滚出我林家的门。”于是在计婆子的吼声中,除了林大牛几个孙子辈,其余人都签了字,画了押。
  林保全把一份给了林老头,一份给了林婉儿,另一份照例收好,待过两日去衙门里备档。
  林婉儿收好文书,吐出一口浊气,这一刻她多想大呼一声:“解放了!”
  李氏也感觉身上前所未有的轻松,心里多年来笼罩的郁气一扫而空。她终于脱离了这个肮脏的地方,兴奋得直抹起了眼泪,连林文远都笑得见牙不见眼。
  不明就里的人见了直摇头:“这二房一家什么都没分到,还笑的出来。你看吧出去不用三天就得饿死哦!哎,可怜呀!”
  就见林婉儿又朝着林保全说道:“村长爷爷,谢谢你主持公道。不过今日还有一事也要麻烦你!!”
  “丫头,你说吧?”林保全很是同情这丫头的遭遇。
  “村长爷爷,我要和林如樟断绝亲戚关系。请帮我写一份义绝书!”
 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现场又是一阵闹腾。
  林如樟顿时眼皮一跳,一股不详的预感呼之欲出。